2011-11-08

《惡人》之餓人

婆婆安靜的跪坐在榻榻米上,把要帶去醫院照顧老伴的衣服和用品一件一件整齊地放入行李袋內。起身前,她又再次凝視著那張牽著男孩小手的相片,並用雙手將相框緊緊握著,木製的相框因為雙手累積的力道和汗漬,可以清晰見到手指黑印早已成了框上的新裝飾。

婆婆把行李提在右手,關上了大門,延著緩坡往公車站牌的方向蹣跚地走去,卻沒發現到路口早已擠滿等待多時的電視台和報章雜誌的記者們。他們一看到婆婆出現,像是海盜們發現寶物般一窩蜂的往她衝過去,邊圍堵邊將一支支冰冷冷的麥克風及攝影機全都對準著她,此起彼落的問題不曾間斷的如機槍般在她耳邊拼命掃射,就怕放過任何一個敵人逃出生天似的。「婆婆,可以請妳說幾句話嗎?」「針對這次的事件,請妳發表感想。」「相信妳現在一定很擔心孫子。」「談談妳孫子吧。」「妳孫子可是殺了人的餓人耶」「被害者的家人作何感想?」

婆婆驚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個勁地往將要停站的公車快步走去。她活到這把滿頭已是白絲的年紀,最珍惜的就是這個生活了一輩子的小漁村、相依相攜半個世紀的老伴,以及被女兒拋棄後讓她一手拉拔長大的孫子。面對這群主流社會裡製造聲音的媒體,她從來就不知道要怎麼跟這些龐然大物說話。

婆婆好不容易踏上公車車門的第一個台階,但記者們沒有要放過婆婆的意思,有人跟著衝上了車門,有人將手臂一橫放擋著婆婆的去路,有人一樣只將麥克風和問題往婆婆面前擠。「你們這些人搞什麼啊!不準在公車上採訪。太危險了,全都給我下車,我要關門了。」突然,這一陣大吼從前方駕駛座震攝住了婆婆和記者們,記者們這時才心有未甘的停止了吸血的動作,站在車外看著車門關上後駛去,他們只能把握最後一刻將攝影機往公車內拍。婆婆雖然驚恐未定,仍然努力而緩慢的對著公車運將點了一下頭,吃力卻著急的往單人座位上移動,坐下後深深地吐了兩口氣,並盡力克制住不要讓眼淚留下來。

公車在醫院前的站牌停住,婆婆投了錢幣,一步一步走下車門台階,就在踏上馬路的那一刻,公車運將喊道:「婆婆‧‧‧」她轉過頭看著公車運將,運將堅定但柔和的對著婆婆說道:「不是妳的錯,妳要加油喔。」婆婆看著車門嗶的一聲關上後繼續往下一站駛去,停了一會兒,婆婆對著前方深深的躬了身子,小小的水滴終於也忍不住,緩緩地從婆婆充滿歲月刻痕的臉上流落下來。

改編自電影《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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