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26

哈札拉,小女孩

我願我能在穿越孩子心靈的道路上旅行,
擺脫所有的束縛;
在那裡,使者徒然奔走於沒有歷史的王國君主間;
在那裡,理智把她的法則當做風箏來放飛,
真理也會使事實擺脫羈絆,得以自由。

泰戈爾‧《新月集》‧孩童的世界

那是一個將近傍晚的時間,蒼穹的湛藍已經開始被塗染上一絲絲慵懶的顏色,清真寺圓頂上的廣播器傳來毛拉提醒穆斯林禱告時間來臨的聲音。

我獨自享受著學校往返小土屋的慢步,走到每天都得爬上兩、三次的長長緩坡轉角處時,浮現出在我網膜烙印住的小小身影,不過這次小小的肩膀上更背著一個更小的身軀,是她年紀最小的弟弟。


我想起明日清晨就要離開這塊「遮蔽的土地」,沒有猶豫的將相機拿出來跟她示意,她瞭解地用了一個羞怯且帶著天真微笑的面容跟我點頭表示同意,讓我在另一個「眼睛」烙印下另一個畫面。

住在這裡的大多數居民,都有著一個共同稱號───哈札拉人。

聽說他們是成吉思汗的子孫。

成吉思汗掛上彎刀、背起弓箭,帶著大批大批的鐵騎橫掃整個歐亞大陸時,留下了一群蒙古軍隊和他的幾個兒孫來統治這裡。然而,隨著成吉思汗的死及隨之而來蒙古帝國的衰亡瓦解,這群曾經一時的馬背上民族卻被遺忘在這塊土地───現在阿富汗境內的巴米揚省。

哈札拉人有與我們極為相似地東方人臉孔,卻有與我們極為不相似的命運:「因為我們出生在台灣,因為他們出生在阿富汗巴米揚。」一位哈札拉青年這麼對我說著。說話時,他和我臉上帶著的又是極為相似的複雜表情,像是在攪拌著一杯滲入苦味的甜檸檬汁。

這一攪拌就是近一個世紀的光陰───大英帝國的殖民,蘇維埃社會主義的侵入,相繼接續的更是混雜著新自由主義與伊斯蘭基本教義之爭的連年內戰。

我注視著眼前這位小女孩,我不敢想象她未來的生活:戰爭遺留的滿目瘡疤如蝸牛前行般地復原,哈札拉人在阿富汗也依舊只能游離在所有境內族群的邊緣線上,還有等待她走入被支配者的女性身分……

一個剎那間,我突然幻想著她可以一直活在「孩童的世界」,那些王國君主、那些理智法則、那些束縛羈絆,都無法吞噬屬於她的自由。

於是,在眨眼並敲打出卡嚓聲的一瞬間,或許我的幻想會因不可能而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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